老師 我的孩子不夠好

文／潘如玲
　「老師，你不知道，我家孩子的成績不夠好啦！」遇到這樣的父母，我總是笑著說：「等一下！先跟我說他哪裡好，再說他哪裡不好，我超想知道你家孩子哪裡表現最好，快！快！快！告訴我……」
　家長可能覺得我這個老師很搞笑，我心裡其實想的是紀伯倫在《先知》一書裡的一段話：「你的孩子並不是你的，他們是生命的子女，是生命對自身的渴慕 所產生的。他們經你而生，但並不是你創造的。」我真正想跟希望子女成龍成鳳的父母說的是：「孩子並不是你的。」但我無法突兀的節錄這段話，於是我選擇引開 注意力，試著陪父母以遠一點的距離去「欣賞」他們的孩子。
　萬一引不開，我自己就先跳開，說他家孩子最近正在為社團的年度評鑑打拚，為了不讓社團沒面子，孩子如何揮汗如雨的練習。「他是個有責任感的孩子！」我說。但家長看起來不想談責任感，他微笑說「知道知道」，但話鋒一轉，又說：「你不覺得我家孩子成績不夠好嗎？」
　我試著解釋，那個孩子最近因為人際關係陷入低潮，正在思索人生，觀照自身，萌發「讀聖賢書所為何來」的疑惑。我說：「這個孩子可能因為走過低潮與 疑惑，他更能了解大人世界的無奈與無解。」但家長似乎充耳不聞，繼續說：「囝仔郎吃飽足閒，想太多了啦！你真的不覺得我家××的成績不夠好嗎？」
　父母說孩子不夠好的心是沉重的，我了解他們對孩子的期望很高。有些父母試圖以愛之名雕刻正在成長的孩子，埋首舞動雙手說「都是為孩子好」，卻沒時間聆聽雕刀之下孩子鮮血淋漓的哭泣。
　當哭泣化做週記上的文字時，孩子哀傷的說：「為什麼爸媽見了面只問我分數，卻不問我好不好？」孩子憤怒的說：「怎麼做你們才滿意？考差了，你說我 『不努力』；進步了，你說『不夠好』；考好了，你說『應該的』……我可從來沒有嫌棄過你們薪水不夠多，不能為我買最好的球鞋，住像樣的別墅，為什麼你們總 嫌棄我『不夠好』？」
　孩子說：「老師，我真的真的盡力了！但他們不相信！」
　說這番話的孩子面容是陰鬱的，那是來自家庭的支持被切斷的陰鬱。
　看了孩子的心聲，我不放棄改變父母，即使搞笑，也要引開父母看成績的眼神。我會主動說出孩子除了成績之外「有夠好」的表現，比如他會在辦活動時， 發現哪些人沒坐位，主動起身張羅……大人聽了卻說：「伊就是愛做這種小代誌，書攏讀不好。」於是，我再「出擊」：「當我們老得無法站立時，會不會只有這些 孩子會貼心的給我們一個位子安坐呢？」
　急著把孩子趕到功名路上的父母，因為急，所以沒時間和孩子「對談」。「問候」免了吧！「雜事」省了吧！……我們忘了，孩子會長大，如果他在成長的 過程中沒有感受過對談帶來的溫暖，當我們年老時，要他如何願意「浪費」一段時間，陪我們坐在晚風裡，來一段無益於任何經濟利益的閒談？這些被我們以分數餵 養長大的孩子，將來會不會對年老的我們說：「你看，人家王永慶過世前都還能創造每年多少億的營業額，你才七十多歲，就只能坐在這邊打瞌睡，無所事事，你實 在『不夠好』！」
　於是我決定繼續練習，並且更勇敢的鼓勵父母：「請跟我說你的孩子有夠好！」
**本文轉載自國語日報2010/10/25家庭版